刘副市长出神的看着钱多多用小投影仪在办公室放出来的电子文档。

    真是不枉钱多多潜心思考这么久，有时候太过忙碌的日理万机，缺少的就是这种思考总结。

    基本上就是刚才在伙伴们面前讲述的那些东西：“和刚才说的农旅文化产业不同，养老小镇我建议是拉出来单独做个尝试，因为这不光是改变农村经济，还能缓解老龄化社会的问题，还是数字说话，百分之八十左右的城市老年人是居家养老，只有百分之六左右的在社区接受针对性的养老服务，只有失能半失能老人依托养老机构，我们想扭转改变观念的就是中青年赡养老人，送进养老机构不是不孝，有文化有素养的老人自己也可以选择养老小镇这种补充形式，哪怕有几个百分点的改变，对社会影响都很大……”

    领导打岔：“那对于社区养老有什么文章可做吗？”

    很多照本宣科的官员没准儿就乱了阵脚，只有真正钻研思考过的才驾轻就熟：“那当然有，不过那是我希望回到福祉研究学科，进行的尝试，譬如说社区养老照料中心，有点像托儿所的意思，反过来老人们白天可以聚在一起，有统一照料，还有针对性的老年订餐、老年配送，这样就能帮助中青年缓解压力，养老小镇在我的设想里面应该是专业素养较高的老人集中地，这种可以称为养老合作社，然后养老社区，养老机构等等，从高端到大众消费全覆盖的多元化养老服务体系，尽可能帮助不同群体的老人都能得到养老服务，而不是让他们只能在各种医药骗局保健品讲座的场所度过孤独的晚年。”

    副市长低头在自己的记事本上不知道写了什么：“继续说你的。”

    钱多多点头：“所以养老小镇我们初步准备探索三种模式，首先是优势资源依托型，譬如我们在罗家村的核心优势是温泉，这个不用多说就是具备康养价值的，其他诸如乡村田园、森林山地、冷泉湖泊等，也算这个，其次是特色文化，接下来我们准备在边山县推动的第二处养老小镇就是有长寿村文化，由此展开江州还有道教佛教文化、茶山、医药等特色文化……”

    副市长都笑起来，指电子文档：“第三种康疗保健型算什么，跟前两样不就重叠了嘛？”

    钱多多有自己的套路：“自然资源和文化都找不到卖点的地方，那就只有利用旅游区之类来搞特色医疗资源平台，养生保健、瑜伽、推拿、中医药传统疗法……但是医疗行业真的是鱼龙混杂，稍有不慎就会陷入针对老年人的骗局，这就是我们特别把这第三种列出来作为警示的原因。”

    副市长点头了：“考虑得很周到，现在你们的工作进展得也很迅猛啊，我看几个部分都动起来了，也要注意控制风险，欲速则不达。”

    钱多多犹豫瞬间，还是没有马上把正题拿出来：“我们同样总结了三个风险问题，资金、客源和医疗问题，第一项本来应该是争取国家资金、补助项目之类，但鉴于探索试验的意义，所以现在一概由几家企业在承担，未来还是要建立完整的资金链，毕竟我们试验的是小规模，扩大以后特色小镇办公室要把政企银之间的关系联系起来。”

    副市长似乎注意到钱多多的神色，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更专注的看着钱多多的表情。

    钱多多自己最忐忑的就是客源：“实际上我现在暂缓第二处养老小镇，就是要等着看看第一处开始运营以后的客源情况，养老市场这么大，但我们的养老观念如刚才所说，居家养老是主流，怎么把旅游和养老融合起来发挥聚合效应，这是我们几级团队都要摸索的重点，这里我们已经整理出全套的运营规范，从生活服务到餐饮、医疗、休闲各方面都做出来了，但这都是纸上谈兵，得真正实施运营以后才能检验效果。”

    领导指指投影画面：“医疗问题你们怎么解决？”

    钱多多摊手：“房车营地就开始测试诊所，但那仅仅是诊所，这还是您当年提醒我要保证的三大要素，快递物流、幼儿园和诊所，半数以上的老年人都有慢性病，而且常常是多病共存，所以这部分应该叫多科联治，我们江大医疗资源比较少，这方面希望能跟医学院联动，请政府有关部门协调下。”

    刘副市长笑了：“你不就是特色小镇的有关部门吗？”

    钱多多终于开口：“今天我来，除了递交这套比较完整的特色小镇近期运行方案之外，就是希望能正式辞去这个挂职干部的工作，重新回归江大进行我在社会福祉方面的研究。”

    领导似乎不惊奇：“除了研究工作，还有什么原因让你在这个时候做出辞职的决定？”

    钱多多坦诚布公：“在进行农旅文化产业小镇的运行过程中，我爱人控股的房车营地公司，准备向峡江县提出开发一片库区淹没地段，投资在五千万以上建设乡村威尼斯这样的旅游项目，虽然这其中并不涉及钱权交易的情况，但我确实不适合担任这个职务了，应该回避。”

    仔细了解了什么叫做乡村威尼斯，特别是看过几张库区淹没地段的照片，再对比荷兰羊角村的图片以后，钱多多再展示全套完整的市场调研评估报告。

    副市长缓缓点头：“项目是好项目，出发点也是好的，你所有的工作也是做得卓有成效，但付出这么多，业绩是别人的，受益的是不同地区，各级政府也有益无害，唯独你受到损失？你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

    钱多多啥时候有过这种感受，甚至连听到都有点吃惊，可以有这种感受？

    他仔细想想回答：“我今天上午跟伙伴们开会谈到的感受是成就感，如果我们做的事情有成效，我们将给十多个特色小镇总计六十余万农村人口，逐渐带去改变，在我们这个年纪，有机会给站在家国天下的高度，去帮助改变更多人的生活条件，这种成就感是别的东西无法比拟的，我不否认人都会追求金钱、享受，所以我也希望在我能影响范围内，这些伙伴的职责范围是可以转换的，轮流去执掌这些工作，又能够轮换到其他商业团队获得高薪，个人、社会、国家都能尽可能共同受益，这就是我的成就感，我回到高校，也是希望能够影响改变更多大学生，他们再这样去改变更多的现实，我不会觉得委屈。”

    市长办公室里面似乎安静下来。

    五六十岁的领导，注视着眼前二十三岁的年轻挂职干部。

    钱多多站在可以投影的空白墙前，坦然面对。

    也许富二代这个身份，给予他最大的帮助就是能够承受失败，经济上的失败都不会让他穷凶极恶。

    才能这样坦然面对。

    刘副市长却开口有点意外：“听说过刘邦入咸阳，约法三章、还军霸上的典故吗？”

    钱多多没做过这方面的准备，只能勉强回忆：“好像是他跟项羽约法三章？”

    刘副市长笑着摇头：“新建阿房壁未干，沛公兵已入长安，这是唐诗里面写的，乡下来的刘邦攻入咸阳，立刻昏了头，纸醉金迷，金钱宠妃都在眼前予取予求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张良问他，沛公你是想要咸阳，还是想要天下，这个灵魂拷问，就像兜头一盆冷水，让刘邦一下子清醒过来，于是与咸阳百姓约法三章、秋毫无犯的退出。”

    钱多多恍然，但对领导讲这个典故有点思考，比喻什么呢？

    刘副市长继续：“而西楚霸王项羽，就习惯于我想要的，现在就要！烧杀抢掠，最后还一把火烧了包括阿房宫在内的整个咸阳城，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说了句流传千年的名言，富贵而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站在我们现代人的角度看过去，这就是性格决定了命运，他们最终的命运。”

    面对这种学者型领导，钱多多只能鼓掌：“您可以去我们江大这样给大学生们也讲讲。”

    刘副市长确实像个老师一样循循善诱：“这都是各种正史野史里面确认的言论，你从中能得出什么对比呢？”

    钱多多脱口而出：“不要贪图眼前私利……不过在实际工作中，现在很多年轻人听不得这种说法，认为是忽悠他们当廉价劳动力，看到的现在就要！自身价值容不得半点怠慢，如果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那还不如不做。”

    刘副市长莞尔：“那你怎么能做到不贪图眼前私利呢？”

    钱多多也笑：“我是个富二代啊，不说富得流油，起码我衣食无忧，不会因为要我无私奉献就吃不饱饭冷得没衣服穿，那么我就能掂量下，这件事如果在我个人私利跟公众利益间作比较，值得奉献，那就奉献了，因为在物质上我不匮乏，所以精神上得到满足，也就够了。”

    刘副市长反过来轻轻鼓掌：“那你觉得对于一名已经明白了道理，不图小利，必有大谋的年轻官员，我会轻易放手吗？”

    钱多多啊？

    结果您也是在挖坑，而且是让自己动手挖好了在这等着呢！富品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