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瘸子来说，在京城卖饼和在家卖饼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日日候在朝阳书院旁边，看着书院外面的摊子上有人教写字，他跟着学了几十个字。

    除开学字认字的环节，下午还专门有一位先生把书上的大道理掰开揉碎了，变成寻常人家都能听懂的道理讲给他们听。

    譬如，读书人眼中的千古圣人孔先生，第一个统一这片土地的秦始皇嬴政，创立科举的隋帝，最先把胡人赶出关外的明皇，还有平复动乱大晋都城迁至此处的孝武皇帝。还有当今圣上，古往今来的第一任女皇帝。

    这些东西市井百姓闻所未闻，一个个听得津津乐得。

    先生们不仅讲了这些人，还讲了这些人对他们生活的影响。

    譬如隋帝，若是没他开创了科举，提出了用考试选拔人才，靠着旧日的办法，穷人家的孩子永远入不了朝堂，只能在最底层当个小吏。

    此外，先生还把大晋的新令混入其中，讲给他们听。

    当今圣上为什么要专门选一批小吏来照看百姓教他们种田呢？是想盼着他们能收获更多的粮食，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还包括这小吏的选拔方式，认不认字不要紧，可以来朝阳书院学免费的字。哪怕学不好，只学了百来个，日积月累总是多的，到时候过了小吏的考核，能领官家的粮吃，还有城东城西的新房子住。

    当然，你家孩子要是个有出息的，还能直接被录进书院，管吃管喝。进书院可是当官的命，日后一家子不用发愁了。

    甚至啊！因为当今陛下是女子，不仅录男官，女官也是有的。

    围着旁边的小商小贩都听了乐，瞧见一旁真有认真学习的孩童还会勉励他几句，祝贺他以后当个官。

    另外，先生还讲了近些日子衙门里处理的案子。譬如这普通百姓张三郎遇到什么事了，怕自己得罪贵人就躲了起来，谁料把父母妻儿都给害了。先生讲完反面例子，又讲了正面例子。也是某家张三郎，做错了事，凑巧遇上了村里的秀才，秀才就帮他的忙，教他如何去城里找官老爷求助帮忙申冤。

    什么千里寻子，夫妻破镜重圆，以及某个普通百姓在京城买上宅子安家落户的故事，随处可见这张三郎的身影。

    经过这先生之口，讲得绘声绘色，仿佛这事就在他们眼前。

    这年头的百姓没什么娱乐方式，听到的故事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隔壁的家长里短。先生讲得好，还吸引了不少人前来旁边，要是嘴皮子稍微利索的，还能出去跟旁人吹嘘。

    普通百姓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了解这个正在散发生机的古老王朝，更在触摸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刘瘸子听得是津津乐道，除开一点。

    每日有个烦人的姑娘，时不时来找他。

    自从赵玉儿打听明白了刘瘸子喜欢在朝阳书院旁卖饼以后，就时不时过来买饼。

    赵玉儿每次都是笑脸相迎，买上一堆蒸饼。

    她跟刘瘸子说，自己如今当上小官了，在哪里训练着，日后许是要去女帝面前当值。

    当然这一切，都是亏了刘瘸子当初那包点心，不然她就饿死街头了。

    一个这么热情天天往摊子前凑，难免会有些闲话。

    有的人直接当着刘瘸子的面讲这些闲话，说这姑娘对刘瘸子这么热心，指不定是看上他了，盼着他入赘家中当个夫郎。

    京城民风开放，加上女帝上任后在很多地方启用了女子，连带着寻常的女嫁男娶都跟着变了一番。

    女子独户，也是寻常事。

    言者有意，听者不可能无心。

    这闲言闲语对刘瘸子影响很大，这些人嘴碎只敢在刘瘸子面前说，不敢头铁在赵玉儿面前说。

    毕竟他们只是普通百姓，人家姑娘是当官的，还是武官。

    抛开这些杂事来说，刘瘸子见到赵玉儿也是开心的。

    他长到这么大，因着腿瘸爹不疼娘不爱的，更别说得到哪个姑娘的青眼，这些刘瘸子都是不指望的。

    赵玉儿日日对他笑脸相迎，对他嘘寒问暖，说不开心是假。

    只是开心过后，他也要想想这姑娘的名声，被他这个瘸子连累就不好了。

    想要拒绝人家姑娘，他又有些贪恋这姑娘对他的关心，就这么一直拖着，没把话说明白。

    按照惯例，赵玉儿每天中午会来这书院旁边的小摊子买上两文钱蒸饼，不管刮风下雨，一路无阻。

    可是今日，赵玉儿没来。

    刘瘸子一边失落，一边觉得反常。

    毕竟这赵姑娘昨日还跟他打过招呼，说什么钦天监说近几日会下雨，让他明日备个草棚子，油纸伞之类的，莫要淋雨了。

    就是凭着这份担忧，刘瘸子把摊子托付给了旁边卖烤红薯的小贩。

    一瘸一拐向着赵姑娘的衙门走去！

    武举选拔的人才不少，虽没按文举设立了状元探花的头衔，但都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有任职的衙门，这些都是文官们看不上的。

    赵玉儿的衙门离这很近，且女子不少。

    刘瘸子凑上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赵玉儿中午出去后没回来。

    那是去了何处呢？

    “许是回舅舅家了吧！玉儿姐住在舅舅在，舅舅家在城西，离这胡稍远，你若找她，要等上一会儿。”赵玉儿的同僚出来说道，也位身姿挺拔的女子。

    刘瘸子听了点点头，却心中暗自担忧。

    他怎么记得赵玉儿说，衙门离舅舅家太远了，一来一回耽误办公，她便不回家，带些吃食，或在街上买。

    今日怎么会去舅舅家呢？

    而且，这衙门离他的摊子近，赵玉儿不来定会上来打个招呼！

    刘瘸子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担心赵玉儿遇到了什么。

    可他该怎么找人呢？他是个瘸子？

    刘瘸子急中生智，想出了街头先生跟他讲的故事。

    当即在衙门口大喊：“大人，草民要告状！状告这赵玉儿！”

    “我在这街头卖饼，赵玉儿说她是官差，买饼都是赊账！她今日说着给我钱财，人却转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