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幼隆和林董并肩走在河边小声交换意见，两人面带微笑，实则都在为自家打算盘。
千年的古运河修复后充满生机和魅力，嬉笑的孩子似乎并未打扰他们的兴致，但两人都知道款子没到账户前，这次的谈话是可以决定合作是生或死，所以集中了全部的警惕和注意力，才没雅兴关心周围发生的一切。
“这么说，陈总最后还是同意了？”方幼隆略带讥色，问话却很平淡。
“不完全是。”林董摇摇头：“他不能理解你们的条款为什么这么苛刻，而且看上去都是在帮蓝总巩固他的地位。”
“哼，我倒想帮他巩固地位，可他人在哪呢？这让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方幼隆不屑地挥挥手：“请他还是少想这些没用的，多考虑怎么做对非凡更好！”
“我们就是这样劝的。”林董呵呵地笑：“老陈习惯了在公司发号施令，现在纸面上对他提都不提，不习惯呀！”
“那没招，这是他自己结的果，能怨谁？”方幼隆冷笑。他虽然年纪比林董小，可不见得心肠不硬。
好歹这是好几个亿，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说实话，要不是蓝总找上门来，我根本没想过插手招聘这个行业。
拿着这些钱我去多投个机器人或者无人机主题的科创园区好不好，不比这个挣钱？
再说我又不懂行，当然只能依仗蓝总。你们不也一样？”
他扭脸看了眼林董：“我们双方现在都得拜托蓝总，条件上有倾向性体现是必然的，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至于什么替蓝总撑腰、张目这种事，不过是他自己的猜想罢了。”
方幼隆站住脚，待林董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说：“做为投资人，我不敢肯定陈总找到我，是否我也会同意这些条款。
蓝总和我谈过以后，我认为他向我讲述的非凡现在和未来的价值是可以期待的，而且他也用自己的行动让我们看到了他对企业的管理和控制能力，所以我决定投给你们，不是因为陈东彬！”
“明白。”林董点头：“这么说，你还真是看好非凡了？”
“非凡已经提交过一次上市申请，如果它进行必要的整理、清理和整顿，我认为应该可以估值胜于之前！这一点，林先生也会很乐见吧？”
林董笑着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双龙加入之后，会继续在管理上提供帮助，尤其是财务规范化方面。
同时，我们会推动蓝总在提高干部队伍积极性、参与意识方面下大力气，也会支持董事会发挥其应有的作用。这些方面，我们应该也不难达成一致。”
“嗯，我相信。不过具体还要看行动，人们往往应诺得多但落到实处却喜欢打折。”
林董无奈地叹口气：“我可不是针对你或者双龙，只是我见到这样的例子多了，经常会觉得心累，不愿意冒险看到更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同样是我不想遇到的。双龙虽然是资本，至今没有做过出格的事。你大可放心！”
“但愿如此！”林董笑笑：“那样我就能高兴地拥抱一个可以信任的新朋友了。
那……朋友之间明算账，我希望咱们有什么话也说在前头。方总，你这个报价确实低啦，百分之九点七的友谊价，对大家都值。”
“其实当初我真觉得没必要收购非凡的债权，这点不知道你怎么看？”
方幼隆手扶白色栏板看着河水：“增加一个条款对我们来讲就增加了大笔的开支，也让客户得以将风险转嫁到我们肩上。
何况这年头催款……确实不是很值。也许咱们可以去掉这条，来换你说的百分之九点七？”
“眼前可能开支会有增加，也需要人手去办理。不过如果看长远，红木生意收益还是很可观的，尤其开辟西南非洲渠道的话。
刚果金和纳米比亚的原材质量都非常好，我听说大陈总找资本合作很久了，可没人敢冒这风险。
其实那边又不是天天打仗，即便打也得需要贸易收入来支撑军心嘛……。”
林董像是自言自语，好像没兴趣理睬方幼隆的建议。
“他好不容易建立的渠道，拖一天那边的耐心就减一分，谁知道哪天拖得人家脾气上来，那还真就不值钱喽！”
“哼，咱俩在这里都是挣着卖白菜的钱、替古人操心呢。”
方幼隆冷笑，想了想说：“看在今天天气好心情不错的份上，百分之九点八成交！如何？”
“好，你是金主，你说了算！”林董做出无奈的样子耸耸肩说。
“嗬，这时候我又成金主了。你们这些官家的人呐，就爱拿我们戏耍是吧？”
林董哈哈大笑。他也走过来，用两手撑着拦板：“希望咱们合作愉快，毕竟以后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大家都希望非凡更好、更非凡，而不想让它走走停停，甚至过两天就沉下去对不对？”
“那当然。”方幼隆点点头：“说实话，我们这些人，天生对你们有种警惕感。和你们合作有好处，但也得小心翼翼。
至少是不能得罪，我也没打算得罪你！非凡更好，对咱们双方有利，时髦说法叫‘双赢’嘛。
只要不过分，不涉及切割双龙的利益，我肯定配合包括你在内的董事们。但我有个要求，恰当的小要求。”
“你说说。”
“其它董事我也不熟，更没打过交道。我只接触过你，虽然你是官家的人，但我觉得还算可交。
所以希望咱俩在这里立个约定，别管我是不是蓝总找来的，其他各位董事的行动决定至少要尊重我的知晓权和建议权。
我知道自己的占股比例在名单上是挺靠后的，但如果大家有什么瞒着我，我会默认为你们是希望我加入其它阵营。
这一点我要丑话说在前头，因为不喜欢别人拿我当傻子！”方幼隆说完，毫不畏惧地盯着林董。
“我保证，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第一时间分享给你，决不食言！”林董郑重地回答。
“好，我记住你的话了。希望你能做到，毕竟我们是在一条船上，都不想乘客里有人背着自己拆船板，对不？”方幼隆又笑了。
“那当然！”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干这事，至少我不参与，我只关心自己的投资安全。”
“当然。”
“我也不清楚蓝总会不会这么干，但如果他干了，一定与我无关！”
林董仔细看看他，又点点头：“当然！”
“我更不知道，会不会发生触碰红线这类事。如果发生了，我是绝对会按协议办事，要回自己应得、该得的那些钱！”
“明白！”
方幼隆两手一拍：“瞧，其实谈判没什么难的，不就是这么点事么，说清楚就好啦！”
“你的说完，该我啦。我还有件事要确认。”林董开口说。
“请讲。”
“按协议书上条款内容记载，你会委托莫先生担任执行董事和财务总监，你自己并不会出席董事会对吗？你不担心发生什么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
“不担心。”方幼隆摇头：“我们那么多项目，如果每个都要我亲自去看摊，那岂不是要累死？”
他走了两步回过身说：“首先，莫总是我信任的，他的能力绝对没问题，甚至帮非凡搞上市都足够！
他会首先建立新的、更完整的风控体系，杜绝内、外风险对非凡的进一步影响。
其次，他会向董事会提交一份新的财务部门组织架构建议书，尽快结束目前的财务弱管理状态，使用线上技术强化管理手段。
那种部门总监审批就能报销的混乱局面，该到此为止了！
另一方面，我已经和蓝总就非凡的问题和可以采取的措施进行过讨论，我同意他说的组织结构扁平化改革和管理任务认领办法，还有采用竞赛鼓励内部良性竞争，视时机吸收优质小微猎企团队等。
希望通过这样系列的调整，半年后让非凡重获生机，顺利的话重新开始上市审查流程。
所以你看，他们准备好了，然后又有你来做vp负责人力和市场两个部门。
你们三驾马车都在，我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我还是回去坐在我的椅子里想想，从哪家银行找笔贷款。那个科创园区没到手，我可一直不曾死心呢！”
两人哈哈大笑。林董伸出手来和他相握，心想：这合作看来是没问题了。
剩下的就是履行签字确认程序，少不得苏总还得往陈东彬那儿再跑一趟，不过这都是小事情。
他现在终于可以放心，看来双龙的加入，对蓝总虽说多了份助力，但更多将是莫总带来的更严格的规矩。
同时他从刚才的话里也了解到，方幼隆并不是个钱多任性的傻子。一旦触及利益问题，哪怕是蓝总他照样会迅速反击的。
好啊，只要不是铁板一块就成。想到这里他松口气，看来这次陈东彬引起的非凡危机暂时是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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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的人力总监胡漱玉听说蓝总找自己，心里就基本猜出大概是为了什么。
她今年四十多岁，体态稍胖，走到总裁办公室这点距离竟让她鼻尖上出了层细细的汗珠。
“蓝总，我来啦！”她满脸堆笑，眼睛后面的小眼睛几乎成了两道缝。
“小胡啊，来来，坐下说话。”蓝总自从接了董事长位置，对谁都是客客气气地。
小于马上很乖巧地按胡漱玉习惯给她倒了杯半温不凉的白水，被她着实夸了几句后，笑吟吟地谦虚两声便出去外间做事了。
蓝总先是询问了胡漱玉腿上静脉曲张的治疗情况，然后说：“小胡呵，今天请你过来是想问问，你上个月《人力资源月报》里说的数据准确吗？怎么竟然有七十六个离职啊？”
“数据绝对是准，每个我们都有记录的呀。”胡漱玉赶紧表示。
“这个我相信，可……怎么这样多呢？”蓝总表示不解。
“唉，蓝总，有些员工是正常离职，这种事平常每月也会有个二、三十起，多的时候也有四、五十起的。当然，上个月的确太多了些，是有点不正常。”胡漱玉点头承认。
“那么，对此你们人力资源部怎么看，怎么分析的？”蓝总又问了句。
“我们能有什么看法，当然要听领导的。您看，有几个部门比较集中，说明干部有问题，那是不是要查查、谈谈话什么的？
或者该给处分的给处分，该罚的就罚呗！只要领导决定，我们这里马上执行！”
胡漱玉说得满面春风表情生动，一副忠诚听命的样子。
但是老蓝却不高兴了，因为他问了半天原因、分析、判断，这胖娘们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仅如此，还把球推到自己这边来了！什么都要老子做决定，那我要你这个总监做什么？
蓝总以前和胡漱玉打交道不多，只觉得是个说话带笑、亲和力蛮好的人，可今天这么一接触，才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
“诶，不是这样说的。小胡呀，”
蓝总强忍着怒气，措辞了下说：“如果员工流失率超过百分之五，那你作为人力的负责人就应该警醒，该带领下属分析情况、查找原因才对。
毕竟这是你分内的工作，是你职责所在嘛。我现在来问你，你就应该立即给我一个情况说明或分析，给出专业性的建议，指出典型案例……。当然，这些你该懂，不用我说的……。”
“您这话我可不能同意！”胡漱玉的脸好像大白天“吧嗒”关掉了电闸，笑容和亲和力顿时不见了。
“因为我是人力总监，所以就是我的责任？那您是最高负责人，是不是流失率太高您也该负责呢？”
“我没说追究是谁的责任问题……，不对，咱们谈上个月的数字，那时我还没被董事会任命，你干嘛扯上我呢？”
“上个月的不作数？那好啊，这个月到目前已经有四十多个离职了，这您该承担责任了吧？”胡漱玉抱着双臂瞪着蓝总。
“小胡，我没问这事该谁负责的问题，我只是想……。”
蓝总被她一通搅合，气得不知该怎么好。他强忍住这口气，点点头：“好吧，大概是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招惹你，你先回去冷静、冷静，这事咱们以后再谈！”
“嘁，本来就是你问的有毛病，别想随便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要找替罪羊我可不奉陪！”
胡漱玉叽叽咕咕地起身往外走，到门口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名经理跑过去跟上她，轻声道：“可以呀胡姐，你连蓝总都敢怼？他现在可是董事长加总裁哩！”
“嘁，什么董事长，当初让人家在被窝里按住的货，当我不知道？他这事新官上任，打算把那三把火烧到我头上。做梦！
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那么随便让人捏的吗？跟陈总这么多年，要是软趴趴地我能坐这个位子？”胡漱玉挥着手大咧咧地说。
“您小声点，周围这么多人，当心别人告诉蓝总去！”
“我怕他？哼，老娘属顺毛驴的，想闹我也不怕，看谁厉害！有本事他赶我走啊？”
胡漱玉撇撇嘴：“他那点子权力还不是靠董事会那几个给的？等着瞧，敢得罪我们，陈总回来分分钟就让他滚蛋！”
她在外面嚷，就隔着层玻璃老蓝岂会听不到？小于轻手轻脚走进来，见蓝总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您看，我说的吧？她就是个疯婆子，这公司里谁都不敢惹……。您可别往心里去。”她轻声劝道。
“把百叶帘关上。”蓝总嘟囔了句。小于回头一看，发现有些员工正探头探脑从缝隙往里瞧。
便走过去挥挥手，然后关上了百叶帘。重新走到桌前，担心地看着蓝总。
“没想到竟是这么块臭肉，大意了！”好半天蓝总才说：“以貌取人害死人呐！”
小于“扑哧”笑出声，赶紧绷住了，问：“下一步……做什么？”
“我本将心向明月……。”蓝总说到这里想想好像不大应景，一摆手打住了。
“不管怎么做、做什么，沃尔夫那小子没说错，人是第一生产力！
财务由莫总接管了可以多少安心，至少不是陈东彬的人把持，可人力这儿没想到还藏这个钉子。
挺好，这下子全试出来了！”他慢慢地说。
小于弯下腰把手搭在他腕子上，担心地问：“您没事吧？”
“我没事，其实还有点高兴。”蓝总拉住她小手捏了捏，站起来踱了几步：“幸亏你建议先试试，不然我后面的事通过她安排说不定就坏了！”
他想了下，自言自语：“不行，这个女人不能留。她一定会成为绊脚石，甚至……会不会她和陈东彬还有联系？
如果陈东彬通过她遥控，或者发挥某些影响力，那对咱们可是大大不利。必须让她滚蛋，把人力资源部给我交出来！可怎么做才好呢？”
小于站在他身后想了想：“这个胡漱玉也是老员工，而且我听说还是从原来老国企派来的人。要动她肯定官家那边会被惊动，怕是不容易吧？”
“这样？那可能倒好办了！”老蓝眉毛一挑，惊喜地说。他回到座位上重新坐下，斟酌了一番问小于：“你觉得人力资源部其他干部中，有没有能够替代她的？”
“其他人？我对他们专业性不大了解，只能说说人品。”小于有点为难地回答。
“很好，就说人品。正直、公平、有担当或者敢说话的，最好有点威信的那种。”
老蓝赶紧说：“只是临时接管人力部门事务，哪怕和我不熟都没关系。”
“我觉得，你可以让郑州的林总回来。”
“哪个林总？”老蓝一愣，郑州华北大区的区总倒是姓林，难道小于说的是他？
“就是大区的林洋总，他原来是胡漱玉的副总监。因为被她嫌话多、碍事，就把他推荐到华北大区做区总了。”
“还真是他？为什么让人力的副总监去做一线了，而且陈总还居然同意？”老蓝惊讶地问道。
“林总甲方、乙方都做过，那会儿是华北大区刚组建，胡漱玉就趁机提了他名字。”
“哦！那他成家了吗，家在哪里？”
“家就住在东城，他结婚后和父母在一起，我刚来正好赶上他办婚礼，跟着大家去过。”
“这么说……，他是刚成婚不久就被派出去，直到现在？”
“对呀，您来非凡的两周前他去郑州。”
老蓝把下巴一端有了主意，这是个可以施恩的对象。“好，就是他了！”
当晚，蓝总把林董找到一间拉面馆里。“什么事呵，你这么着急？”
林董看看这简陋的装修和木头桌椅，老板娘很快给他俩每人面前放了一大碗牛肉拉面。
“今天就只有这个，你凑合吃吧。”老蓝说完闷头吃面。
他这话弄得林董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谁惹你啦？”
“你呀！”
“我？”林董抬头想想：“我好像没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呀？”
“你还没干？悄悄塞个八府巡按、监察御史在我身边也不打招呼，还能把我骂的和孙子一样！”
“啥？这哪和哪的事情？”林董生气地把筷子撂在桌上。
“你敢说人力的胡漱玉不是你的人？不对，应该尊称胡总！”
“你说的是她？”林董气乐了：“她不就是你手下一员工嘛？什么八府巡按、监察御史，没有的事！”
“没有？我看有，你是没听见她那口气。我就想问她帮我分析、分析最近流失率高的原因，她当面骂我。
我哪能和员工在办公室对骂呢，就让她先回去冷静下，谁知她在走廊上‘老娘’、‘老娘’地骂了一路。”
蓝总抬起头：“你知道当时有多少员工？所以我准备回家过苦日子去，这摊子活儿，各位另请高明吧！”
林董目瞪口呆，听到最后一句忙拦着说：“别、别，老蓝你这可就意气用事了。你这样，给我二十四小时时间，我一定给你个回答！”
“成，反正你是负责人力的副总裁，这事也正好着落在你责任里。就那彪悍大姐，我是惹不起了，看你老弟有什么办法吧！”
知道蓝总这是假撂挑子真耍态度，那林董也说不出什么。
他先悄悄找些员工了解情况，然后第二天突然出现在人力资源部，直接下令胡漱玉和自己做交接，然后轰她回原单位等待处理。
接着来找蓝总：“我把那疯婆娘调走啦！”他坐到老蓝对面，笑不叽地问：“那接下来，你打算派哪位大将接手人力资源部呢？”
蓝总摸着下巴有阵子没说话，正当林董想再次开口他忽然说：“郑州的林总怎么样？他原本就是人力的副总监，接管应该不是难事。
然后让地产的小马去接北方大区，他资历够，只是现在地产行业萎缩，他单子越来越少过得反正憋屈。
到华北区工作既是提升，也是安稳他的心。再说他是洛阳人，离家也近点。”
林董见他提名的人都是原来非凡老干部，怔了下，微笑着点点头：“行！既然你考虑好了，觉得他们可以试试，那就调呗。我没意见！”蓝总也笑了。如此一来，这俩人都得对自己感激涕零。既解决了胡漱玉这个刺头，而且立威，同时收了两个干部的心。
嗯，小于有功，今晚要好好奖赏她。这结果是蓝总最满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