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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44章湮没之于月陨

    听完格尔达的话，伊莱恩露出极度诧异的表情。

    也许他这辈子都从未这样震惊过。

    他原本还只是以为格尔达天赋超凡，可以隔着五层楼和身在迷宫深处的黑曜龙米迪尔交流。但他太小看格尔达了。

    格尔达这孩子不仅可以跟米迪尔交流，他甚至可以跟被封印在亚特兰提斯最深处的交流。

    哪怕那种＂交流＂是单方面的——就像单纯的信号接收器那样，能接收到信息，没法发出信息。

    但是仔细想想，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吃惊的。毕竟吞噬了亚特兰提斯的星灵，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它和所有亚特兰提斯人、所有潜猎者都连系在一起了。那种连系是灵魂层面上的。

    既然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灵魂层面上连系着的，感应能力超群的格尔达能感受到的心声，是再正常不过。

    天啊。但是，天啊！格尔达听到了那个怪物的悲鸣！

    这是命运弄人吗？他为什么偏偏就是听到了那个灭世怪物的悲鸣啊！

    如果让伊莱恩如此间接地知道其实是无辜的，它也只是想活着而已，伊莱恩还怎么下得了杀手？！

    但也许是刚好相反，也许伊莱恩不管怎么做都拯救不了谁，反而连自己都被害死。也许格尔达只是顺口开河，或者这孩子为了拯救自己一族而乱编了一个借口，想骗伊莱恩去送死。可是不朽古龙，伊莱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和它进行量子融合，改变它的性质？也许伊莱恩根本做不到改变别人，被改变的只是他自己。不是他和对方融合，到最后反而变成是他被对方吞噬了呢？

    如果是以前那个傻傻的白熊人伊莱恩，绝对会轻易相信格尔达的话，想都不多想就行动吧。但现在，他毕竟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

    而且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不得不提出。

    ＂你、你没恨过我吗？＂伊莱恩低声问，语气十分沉重：＂是、是我杀了你父亲古达的。＂

    ＂我确实恨你。没有你的话，爸爸就不会死了，爷爷也不会死。但我也知道爸爸、爷爷以及其他人，全都是执意要杀你的。你只是为了自保而反杀他们。＂格尔达答道：

    ＂你并没有做错。只是你更强大，所以你活下来了。而他们不够你强大，就失败了。仅此而已。感情上是应该怨恨你，但是理智上我知道我不能，特别是我有求于你的时候。＂

    伊莱恩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比较好。格尔达这孩子比他想象中还要理智得多，他也许是潜猎者一族里面最理智的存在了。其他潜猎者一口咬定伊莱恩是来毁灭他们的，见面就想杀伊莱恩。但格尔达却持相反的态度，让伊莱恩知道潜猎者们至少是可以交流的。

    尽管如此，他的话还是只能信一半。

    伊莱恩要是和进行量子融合，那么后果绝对是灾难性的，他本来就不稳定的肯定会加速崩坏，让原本寿命只剩下一年的伊莱恩瞬间死亡。

    反正这个提议就是要伊莱恩牺牲自己，成全全世界。也许能够得救，也许潜猎者们也能得救。也许地球也不会被炸掉十分之一。

    然而这一切过后，必然要赴死的，就只有伊莱恩一个。

    而且即使伊莱恩冒生命危险进行了，也不见得他一定会成功。也许他只是平白无故地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却被吞噬。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那个灭世的怪物。然后亚特兰提斯的自毁系统会炸死它，并且炸毁十分之一个地球，让无数人跟着陪葬。

    也许还有更多的也许。总而言之这个计划充满了不确定性，是一场几乎没有回报的豪赌，不管怎么赌，对伊莱恩而言都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你不可能简单地相信我。我也知道不可能让你简单地放弃自己的生命，为了成全别人。我说的这一切只是个提议而已，只想告诉你有这样做的可能。最终要不要这样做，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到头来一切只看伊莱恩自己的选择，不管是牺牲小数成全多数，还是牺牲他自己一个成全整个世界。

    ＂太卑鄙了。＂一直在默默旁听的佩恩，终究是忍不住开口了：＂你说一切都看他的选择，没有逼他这样做。但实际是这样吗？我只看到你在道德绑架他。搞得好像他不牺牲自己拯救所有人，他就是坏人似的。

    别忘了是你们的族人擅自认定他会灭绝你们，并且上来就想杀他的。

    别忘了是你们一族一次又一次地想置他于死地，伤害他和他的同伴。

    在你们这群混蛋对他做了这么多的破事之后，你却来请求他拯救你们一族？你有资格吗？

    如果我是他的话，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干死，把你们这群混蛋也顺势灭绝。

    动手杀人者就该有被反杀的觉悟，本来就是这样的道理。

    先动手的人凭什么来道德绑架别人，要被你们加害过的人，去拯救你们？

    要点脸吧。＂

    于是格尔达沉默了。伊莱恩也保持沉默，不知道怎么接上这对话比较好。

    不管怎样，格尔达的提议也只是让原本就左右为难的伊莱恩，更加左右为难而已。选择虽然更多了，却终究不会有好结局。

    ＂是的。你说的都对。＂半鱼人少年的眼神暗淡下来，他把抱着的龙蛋放下，小心地安置在龙蛋原本被放在的桌子上：＂我能说的就这些，我不会再说什么了。只是啊，大哥哥，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可以解开这个手铐，让我能够使用传心术，告诉我的族人一切吗？＂

    ＂开、开什么玩笑！＂伊莱恩好不容易演了一场戏，让潜猎者们以为他死了，不再来找他的麻烦。如今要让这一切全部白费吗？

    ＂然而这座城市有自毁的危险，它在不久之后就会爆.炸吧？＂格尔达又问：＂我的族人们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们有权知道。不管他们选择留下来与这座城市共存亡，还是赶快逃离这个城市，他们都有权知道真相。已经没有时间了。＂

    ＂没有用的。＂佩恩却摇头打断道，＂亚特兰提斯的自.爆可以毁掉十分之一个地球。就连这艘先进的战舰也必须全速航行四个小时以上，才有可能从爆.炸波及的范围里逃脱。你的族人不管游水的速度有多快，脚程有多惊人，他们也绝对无法从爆.炸范围中逃离。哪怕他们从这一刻开始就撤离亚特兰提斯，不眠不休地全速游泳两天两夜，他们也跑不掉的。＂

    ＂尽管如此，还是要给他们一个的选择，不是吗？＂潜猎者少年郑重地反问。

    ＂哪怕不管怎么选，可能都是死路一条？＂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有选择的权利，不管是留下来等待灭亡，还是在逃跑之中灭亡。＂格尔达不带感情地回应道，让人听得心里发毛。

    ＂你拿什么来保证，他们知道这一切之后，不会迁怒于我们，试着最后一次袭击我们，以为杀死我们就能让事件平息？＂佩恩也冷然反问道：＂你是不是高估了你的族人，你以为他们没有你想象中的愚蠢？＂

    ＂不。我什么都保证不了。我知道他们有多愚蠢。你说的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格尔达却答道：＂尽管如此，我觉得他们还是有权知道真相——知道如今发生的一切，有部分也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知道了又怎样？他们会忏悔吗？他们会对他们做的一切，有一星半点的后悔？＂佩恩怒道。

    ＂不，他们不会。也许他们就是这样，是没救了的一族。＂半鱼人少年的眼神中略带悲伤：＂尽管如此，他们仍然是我的族人，我仍然想让他们知道真相。＂

    ＂我、我明白了。＂一直在沉默的伊莱恩叹了口气，取出钥匙解除了格尔达的封魔手铐：＂你、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喂喂，这样真的好吗？＂佩恩惊道：＂要是那群潜猎者转头就攻过来，想杀你泄愤的话——？＂

    ＂就、就让他们来吧。＂白狮人少年表现得倒是很平静：＂这、这种时候还来给我添乱的人，全都的死。我、我会对他们痛下杀手，绝不会留手了。想、想来送死的就来吧。＂

    反正他也烦得很，也想杀几个人来泄愤呢。

    ＂我明白了。我会告诉我的族人，这座城市即将毁灭的事情。但我不会把大哥哥的事情告诉他们。＂格尔达的能力恢复了，他捂着头，试着集中精神发动传心术：＂到了这种时候，即使让他们知道大哥哥你还没死，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即使他们来杀了你，也阻止不了这座城市自毁。让你活着，反而更有可能阻止这座城市自毁，不是吗。＂

    说得好像伊莱恩就是阻止悲剧发生的工具人似的。

    几秒之后，格尔达似乎已经把信息传达出去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让、让全舰进入警戒状态，密切注意周围的动静。＂伊莱恩对佩恩说。

    ＂你会后悔的，居然对这些混蛋们如此仁慈。＂死神佩恩摇着头走了。

    ＂事、事到如今，不管怎么做，也没什么差别了。＂伊莱恩却说。

    比起相信人性里的恶劣，他还是更愿意相信人性里善良而已。他认为潜猎者们再怎么堕落，也不至于那么不堪。

    ＂你、你也可以走了。＂伊莱恩对格尔达说：＂我、我们没道理继续软禁你。你、你可以回去，和你的族人一起待着。＂

    ＂我想留在这里，和米迪尔一起。＂格尔达却说：＂即使回去了，也没有家人在等着我。还不如在这里见证事件的终结……也许是一切的终结。＂

    ＂你、你喜欢就好。＂伊莱恩也没有赶走格尔达的打算：＂但、但是不要伤害我船上的人们。要、要是敢对这里的人动歪主意，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我知道的。＂潜猎者少年答应道：＂我知道你温柔的时候一直很温柔，我也知道你残酷起来可以有多残酷。＂

    ＂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伊莱恩有点不悦，终止了和格尔达的对话，转身离开。